王六龙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,脸上的追忆和崇敬慢慢被一.层沉重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振奋所取代。
“老班长当上营长后没多久,”
他缓缓开口,每个字.都像沾满了当年的硝烟,
“我们那片根据地,就迎来了敌人规模最大,最疯狂的一次围剿,那群狗.日的调集了重兵,像疯狗一般……扬言要把我们彻底吃掉。”
王六龙深吸一口气。
“当时,上级给我们的命令是战略转移,保存有生力量,负责断后的,就是老班长刚接手没多久的这个.新编营,满打满算,能扛枪的不到五百人,而且弹药奇缺,很多战士膛里的子弹都不超过10发!”
记者们屏住了呼吸,直播间弹幕也稀疏下来,所有人都被带入了那.场实力悬殊的绝境。
“而追在我们屁股后面的敌人主力,足足有五千多人!装备精良,还有山炮和骑兵!”
王六龙的声.音不自觉提高了,带着一种讲述奇迹般的激动,
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,老班长…他硬是带着我们这五百人,跟敌人周旋了整整三天三夜!”
他眼神放光,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李长寿如何运筹帷幄:
“我们不打阵地战,就跟他妈的山里的幽灵一样!今天在东.边打他个伏击,炸掉他几辆辎重车。
明天又绕到他西边,半夜摸掉他几个岗哨,放几把火,有时候.故意露出破绽,引他们进山谷,然后用滚木礌石招呼。”
王六龙眼中满是憧憬和佩服,
“老班长似乎把地形和敌心理都用到了极致,那帮龟孙子.被我们牵着鼻子走,愣是被我们五百人死死拖住了脚步,没能及时追上我们的大部队!”
众人听后只感觉神乎其技。
这不是兵神是什么?
以前大家总说什么抗热神剧,绝对夸张,但是现在有人居然告诉他们,现实比剧里演的还要离谱,这怎么不让人激动呢!
他们光是带入进去就感觉已经爽了。
不过很快,王六龙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,声音带着悲伤。
“不过毕竟敌人还是太多了,装备差距也太大了。”
他的声音变得沙哑,
“我们虽然完成了阻击任务,但自身伤亡也极其惨重,打到第三天傍晚,全营还能动的,已经不到二百人了,几乎可以说是弹尽粮绝。”
“大部队已经安全转移,我们必须立刻撤离,否则就是全军覆没。”
王六龙攥紧了拳头,指节发白,“唯一的生路,就是渡过后面那条河,然后把唯一的那座木桥炸掉,阻断追兵。”
他猛地抬起头,看向李长寿,眼眶再次泛红:
“就是那个时候…老班长决定,亲自带还能战斗的尖刀连,去完成炸桥任务,掩护剩下的人先渡河,”
会议室里寂静无声,只有王六龙哽咽的声音。
“我我当时是他的警卫员啊,我死活要跟着他去!”
王六龙的情绪有些激动,“可老班长他看着我,突然笑了,骂我…”
他模仿着当时的语气,带着哭腔,
“‘小六子,你他娘的跟着凑什么热闹!你家里还有老娘,底下还有弟弟妹妹等着你养活呢,跟着我去送死,值当吗?’”
“然后他又指着自己说,我不一样,我全家都没了,就光棍一个,无牵无挂,这断后的活儿,就该我去!’”
王六龙还记得当时李长寿的洒脱笑容,那是真正的完全不惧死亡。
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。
“说完,他带着尖刀连剩下的二十几个弟兄,头也不回地就冲向那座桥了。”
王六龙的声音越发的悲伤了。
“而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老班长的背影,后来,桥炸了,巨大的爆炸声.
追兵是被挡住了,可老班长和尖刀连的弟兄们,也再没回来,我们都以为他们都牺牲了。”
王六龙的讲述,如同一幅沉重而壮烈的画卷,在所有人面前缓缓展开。
直播间的弹幕,不再是疯狂的刷屏,而是被大片大片的“致敬”,“泪目”,“心疼”所覆盖。
“五百人居然对五千人,还可以周旋三天三夜,这不是战神是什么?”
“用兵如神,真正的用兵如神啊,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!”
“李爷爷最后为了掩护战友,亲自带人断后炸桥,呜呜呜,我哭死了!”
“‘我无牵无挂,这句话太刀了,老爷爷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来的啊!”
“这才是真正的英雄,不是为了立功,是为了守护!”
“之前质疑老英雄的人,你们良心不会痛吗?”
“陈凯!王松!你们看看!这就是你们质疑的人!”
陈凯站在原地,脸色煞白,身体微微颤抖。
他听着王六龙的叙述,仿佛能看到当年那惨烈而悲壮的一幕。
羞愧、懊悔、崇敬,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,让他无地自容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他居然质疑这样一位老前辈,他简直不配当一个军人。
他真该死啊!
王松更是后怕得腿肚子直转筋,后背的冷汗湿了一层又一层。
他无比庆幸自己刚才虽然有所动摇,但终究没敢说出更过分的话,做出更过分的举动。
这哪里是个普通老兵啊,得罪了他,别说乌纱帽,良心这辈子都别想安宁!
……
一旁!
李长寿静静地听着王六龙从另一个视角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,深邃的眼眸中也泛起波澜,陷入了遥远的回忆。
那确实是一段无比艰辛,被血与火浸透的岁月。
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家破人亡、满怀悲愤的青年时代。
全家惨遭敌人毒手,那个曾经充满了书香和温暖的家,一夜之间只剩下灰烬和鲜血。
巨大的痛苦没有压垮他,反而点燃了他胸腔里唯一的念头,那就是复仇!
要么杀敌报仇,要么就战死沙场,去下面和家人团聚!
所以参军后,他打仗根本不要命,每次冲锋都顶在最前面,仿佛死亡才是他最终的归宿。
奇怪的是,他好像真的福大命大,多少次子弹擦着头皮飞过,炮弹在身边爆炸,他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,只是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疤。
而王六龙口中的那次炸桥断后,确实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之一。
他记得那座摇摇欲坠的木桥,记得身后汹涌的河水,记得身边战士们视死如归的眼神。
他带着尖刀连的弟兄们,顶着敌人疯狂的火力,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冲到了桥墩下。
安放炸药时,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周围,不断有战友中弹倒下。
最后的爆炸,强大气浪把他狠狠掀飞了出去,重重砸进冰冷的河水里,后面的事情,他就记不太清了,只记得无尽的黑暗和冰冷。
再醒来时,已是一片陌生的河滩。尖刀连的弟兄们,一个都不见了。
那段记忆,是他心中永远的痛,也是他不愿轻易触碰的伤疤。
如今被王六龙提起,依旧能让他的心口泛起阵阵抽搐般的疼痛。